“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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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最佳助攻】03-《曲未终》

关键词:十三先生,浴室

【这是一个只出现在对话里的关键词】【有关音乐的所有东西全都是胡编乱造】【不要在意理科生的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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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十三其实不叫顾十三。他约摸还记得自己是有个名字的,但那时候自己太小,记忆模糊不清,索性就给忘了。

 

顾十三是个乐师,因为在一次宫宴上用乐声取悦了皇帝,便被封给皇帝的亲妹妹,当时不过豆蔻之龄的晋阳长公主做了御用乐师。

 

十三这个名字,也是皇帝赐的,仅仅是因为他在宫宴上演奏的人中排第十三个。

 

这些事情都有些久远了,如今晋阳长公主不仅嫁为人妇,孩子也早已长成少年,顾十三也老了,很多事他都不在意了。

 

 

是日,顾十三尚在琢磨一个编写的曲子,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远远传来:“十三叔——”尾音拉的颇长,听着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顾十三收起紧锁的眉头,对来者报以一笑:“小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来人便是顾十三的小主人,当朝大将军林燮和晋阳长公主的独子,林氏百年帅府的传承人,赤焰军最年轻的将领,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林殊。

 

这名头着实是多了些,但顾十三却完全是把林殊当个后辈看的,这孩子太聪慧,机灵又讨人喜欢,还从来不端架子,虽然有些调皮,但林府上下谁不把他们的少爷当个宝宠着。

 

林殊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大而有神,眼角微挑,平添几分凌厉。此时他就拿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顾十三,略带乞求:“十三叔,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啊?”

 

顾十三微哂:“有何不可,只是小主人莫要再觉无聊可好。”

 

林殊不是没有学过乐器的,少年自幼聪慧,晋阳长公主看他颇有灵气,便拎着尚未总角的林殊到顾十三这里学琴。彼时林少帅还不是林少帅,尚未经过沙场磨砺,跳脱又好动,弹琴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不过三日他便大呼无聊,吵着要放弃。

 

但姜总是老的辣,林少帅淘气,便有林帅治他。林殊逃走不多时便被抓回来,还多挨了一顿军棍。

 

可他又怎会服气?想要逃课很容易,但也一定会再被捉回来。所以当时还算个团子的林殊眼睛滴溜溜一转,瞬间想了个好主意。

 

他本是极为伶俐的人,学什么都是一次就成。于是便极为快速地背下几个曲子,用刚学来的指法半生不熟的跟林燮弹了一遍,美其名曰:“看,这东西这么简单,我早学会了!都没什么意思嘛!还不如让我去学骑射呢!”

 

说实话,虽说曲子是弹对了,听着也像回事,但是指法生疏,调子散乱,丝毫没有情感投入,听着就像是许多堆砌的音符。

 

心知他是不愿意学,晋阳长公主就没戳穿,任他去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近十年,可顾十三也记得,这位天才的林少帅,是不喜欢弄音作曲的。

 

林殊知道自己此举惹人心疑,却只是粲然一笑,分毫没有解释的意思,道:“十三叔不是笛子吹的最好吗?教教我呗!”

 

其实不然,众所周知,顾十三最擅长的乐器,是古琴。

 

顾十三无奈摇头,道:“小主人,奏乐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需要全身心的投入。你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嗯嗯!我知道!”林殊一副赞同的样子,“可是我喜欢笛子啊!所以只要你教我吹笛子,我一定能吹好!”

 

知道他的理由定然并非如此,顾十三却也懒得拆穿。只要不闯大祸,林殊喜欢便由着他来。这已经算是林府上下心照不宣的条例了。

 

林殊欣然欢呼,摆出一副求教的样子专心起来。他拿的是随手做的竹笛,削的精致,吹出的音比寻常笛子清亮,非常适合他这样的少年。

 

顾十三当然不会藏拙,教的很是用心。而林殊似乎真得很喜欢笛子,每天都来他这里学曲,即使身为军中少帅,偶尔事务多的挪不开身,也会趁着空闲吹上一曲,让顾十三给指点指点。

 

但最令顾十三奇怪的是,林殊学笛子这件事坚持要保密,不仅让他绝对不外传,连自己来请教都是偷偷摸摸的。

 

 

时日境迁,顾十三真得想不到,林殊就这么坚持在他这里学了四个月笛子。

 

或许当年晋阳长公主是对的,林殊确实有灵气,学得很快,吹出的调子很有灵性。或许是心性的缘故,再忧伤的曲子在他这里都能多出些少年人的昂扬和愉悦。

 

曲通人意。

 

顾十三还是不觉得林殊是因为喜欢才来吹笛,只是,想必那个理由,定是极为高兴的。

 

 

“十三叔,你觉得怎么样?”林殊手里挥舞着已经变得毛毛糙糙的竹笛,额头上甚至还浸着汗,可眼里闪烁的却全是兴奋的光。

 

顾十三感慨:“小主人此曲,已经比得上十三几十年的造诣了。小主人天纵奇才,十三惭愧。”

 

林殊的才能大约是没有顶峰的,纵是并未全身投入,只四个月功夫,他便已经可以自己作曲,奏出颇为美妙的调子来了。

 

林殊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顾十三的肩:“十三叔过谦了。术业有专攻。我生来是个兵家的料子,在这乐曲上的造诣又怎会抵得上十三叔。”

 

顾十三慨然摇头,林殊或许没感觉,但他却知,这乐曲中充满着冉冉向上的少年意气和铮铮傲然的军人铁骨,全然迸发之时如滔滔巨浪,其声势和气概是年过半百的他永远也比不上的。

 

正如林殊所言,他是兵家的料子。而不是顾十三这种舞调弄曲的乐师。

 

林殊收起笛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近日来,林殊在十三叔这里,受教了。”

 

顾十三本是林殊之母的御用乐师,这个礼自是受不得。但他知这是少年的心意,便没有多过推辞,只慈爱笑道:“这是十三的本分,能教导小主人,是十三的福气。”

 

林殊嘻嘻一笑:“我知道我作的曲子还不算成熟,本来是打算在学几天的,但事发突然,就这么凑合吧。”

 

顾十三哑然:“虽然曲调尚未成熟,但其中所蕴的感念之情,却是让听者动容。想必,小主人这首曲子是为送别而作。”

 

林殊惊讶:“十三叔怎么知道?”

 

顾十三笑:“曲通人意。小主人所做之曲,虽慷慨激昂,有军人之风,但是尾音徐徐,收声和缓,正是思祝之音……”

 

林殊有些尴尬:“让十三叔见笑了。我本来是想学学笛子给一个人做生日礼物的,但没想到他最近就要走了,所以改得仓促了些。”

 

顾十三面上带笑:“小主人对那人的心意,想必你的曲子会告知的。”

 

林殊脸色微红,大概林少帅活了这么久都没这么羞窘过,他匆匆拱手:“那十三叔你先忙,林殊告辞。”语毕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十三想了想,后天,刚好是皇七子萧景琰出征的日子。

 

 

 

林殊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向来是不会隐藏情绪的人,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气冲冲地跑到房间里,“碰”的一声关上了门。似乎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出来对着门房叫了一声:“萧景琰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砰——”这次的声音更响。

 

门房眼观鼻鼻观心的应是,随即抬头看了看早已挂满星子的夜空,心想:这是两个人第几次赌气来着?

 

这两位闹翻的次数不多,任谁和萧景琰这样温和宽厚的人做朋友,吵架都不会多。虽然林殊是个爱闯祸惹事的跳脱个性,萧景琰是耿直到固执的倔强之人,但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出乎意料地两人相处的很不错。

 

像这样指名道姓的拒见颇为少见,不过门房也清楚,一般这种情况下不一会儿另一位主角就会找上门来。

 

“小殊!——”对,就像现在这样。

 

门房见是萧景琰,行了礼正正经经答道:“靖王殿下,我们少帅说了他不在。”

 

林家是将门世家、百年帅府,不仅家法等同军法,连下人对主人的称呼都是从军衔。

 

萧景琰有些急,他虽身为皇子,地位尊贵,但林家这位可从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若真要赌气,莫说他是个小小郡王,就是他皇长兄来了这位也能给晾着!

 

两人以前少有的几次吵架都是萧景琰低的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这次本就是他错了。他慌里慌张的敲门,大喊:“小殊!小殊!我知道你在里面!小殊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把门打开。”声音从着急到平缓,喊到最后萧景琰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小殊是不会随随便便赌气的人。

 

里面的人没说话。

 

门房很有眼色的撤了。

 

“小殊——小殊,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出来吧。”初时的慌张过去,萧景琰这下敲门就变得不急不缓,声音温和,有些哄人的意味:“小殊,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是真得不知道你会在这个点儿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萧景琰都不知道自己把类似的话说了多少遍,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句很轻很轻的声音。若不是他一直在侧耳听着,估计都不会捕捉到。

 

“萧景琰,我练了很久的、那个曲子。”

 

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

 

但萧景琰心却忽然漏跳了一拍,从小到大,林殊几乎从未叫过他的全名。

 

他觉得一定是他错过了什么,他相信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不会让林殊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静默地可怕。

 

在萧景琰看来,今天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能解释。

 

林殊在靖王府外吹笛给萧景琰听,但萧景琰在浴室沐浴没听到。

 

这是个不算大的事,林殊也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吵大闹或是生闷气的性子,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此时的态度却让萧景琰难受又着急。

 

他复又拍了几次门,可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好像萧景琰之前听到的那句话是个错觉,屋子里其实空空如也。

 

心里慌的厉害,这感觉就和那次,他们在战场上遭人暗算,林殊一咬牙率领一队轻骑深入敌军大营夜袭时一样,萧景琰站在原地目睹着他离开,心脏像被林殊座下的马蹄踩过,一声一声跳得生疼。

 

这感觉,就像要失去他了一样。

 

不、不,小殊绝对不是因为这种事就会死抓住不放的人,一定、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萧景琰不知道的事情才让小殊变成这样。

 

“小殊……”萧景琰被这种情绪压制的声音沙哑,他再也无法重复一遍又一遍道歉的话。

 

门开了。

 

林殊手里拿着竹笛,看样子似乎是一直在摩挲,他向来明亮如火的眸子此时映着星光,如水一般深沉:“景琰,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你等等,等等我。等我想明白,我再跟你说。”

 

“想明白什么?小殊,这次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我……”萧景琰慌里慌张地想要解释,却被林殊一个浅浅的摇头打断了。

 

“景琰,你不用道歉。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你等等。等我想明白了,我还会给你吹曲子的。这首曲子本来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但你要走,我才想提前送你。可是,不行,再等等,再等等……”林殊似乎也有些慌乱,说话都乱了章法,他似乎在努力按下心中的情绪,佯装平静道:“这样吧,你不是说你马上就要去东海剿匪了吗?等你回来,你回来时,我就给你结果。”

 

萧景琰抿了抿唇,心中升起某种奇怪的忐忑不安来。他过去握住林殊的手,对方似乎是想挣开,但萧景琰握的非常紧:“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我等你。你那么聪明,我知道你会想明白。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

 

林殊似乎颤了一下,笑嘻嘻道:“我当然放心啦,大水牛是最重承诺的嘛!你先走吧,父帅这两天收到战报要到军营里,我也要跟去,所以我就不送你啦!”

 

等到萧景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之后,林殊终于收起了他强装的笑容,直接蹲坐在门槛上摆弄笛子,眼睛空茫茫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心里乱糟糟的,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的,他也清楚自己并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涌动。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跟萧景琰解释一下,之前的愤怒只是一时冲动,他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可是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不要见萧景琰,不要见他,现在他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啊。林殊觉得他自己都可以和自己对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劝自己别再想这件事,或许过会儿自己就能理清了。

 

不行。

 

不行。

 

不行。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不想,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子里就全是萧景琰的身影。

 

温和的、微笑的、倔强的、固执的水牛萧景琰。

 

或是替他背锅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的、因为他挨军棍心疼到哭的好友萧景琰。

 

还有战场上杀气满满的、睥睨四方的、攻敌必救杀敌必守的皇七子萧景琰。

 

以及,那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萧景琰。

 

全部都是萧景琰。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悟,只在一瞬。

 

 

月色如水,不算冷清的林府里,忽然响起了磕磕绊绊的笛音。这调子断断续续,哪怕是深谙乐理的人都听不出这是个什么曲,只是原本应是清亮高亢的笛音因为停顿显得低迷起来,呜呜然像是迷茫的幼童,回荡在空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晋阳长公主萧溱潆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林殊仍旧吹着不成形的调子,没有发现他的母亲就在一旁注视着。许是找到感觉的缘故,他吹出来的曲子渐渐流利了起来,只是却好像再也回不到以往的清亮,萦绕在空气里带着瑟瑟的回音。

 

迷茫的幼童找到了家,可是心里却永远留下了遗失的孤独。

 

萧溱潆幽幽的叹口气,在林殊尚未注意到她的时候就起身离开。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顾十三,笑道:“没想到小殊居然跟你学了吹笛子。”

 

顾十三恭敬点头:“小主人不过在我这里学了四个月,就写了一首非常不错的曲子。倒教我这老朽汗颜。”

 

萧溱潆有些惊讶:“他还会写曲子?我真以为他会跟他那个不解风情的爹一样什么都不懂呢!刚刚的曲子就是他自己写的?还不错,就是有些生疏。”

 

没想到顾十三摇了摇头:“昨日十三听到的不是这首,那首曲子慷慨激昂,动人心魄,除去结尾思祝之音颇重外,就是作为行军之曲也绰绰有余。”

 

萧溱潆抿嘴笑了笑:“既然结尾是思祝之音,那这首曲子不会是为了送别景琰才做的吧。”

 

“十三不知。”顾十三似乎也笑了,“只是今日这曲子,一定是为靖王殿下所作。”

 

萧溱潆敛了笑意,目光变得幽深又悲悯,她望了望仍旧摸索着吹笛子的林殊,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走吧。他们的事情,总要自己想明白才好。”

 

“是。”顾十三应道。

 

院子里终于空无一人,只余下愈加流畅的曲子低低回旋,如泣如诉。

 

 

 

少年不识愁滋味。顾十三想,愁思绵绵,情无绝期,缠绕进骨髓,镌刻入心底,但若是少年,总归是不识得这滋味是缘何的。

 

他看了看在苏宅的院子里抚琴的梅长苏,少年不识,却不知,而今这将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可知那入股痴缠,便是相思。

 

 

大约皇帝也不知道,当初被他随手赐给晋阳长公主的乐师,也是个出色的情报人。他自赤焰一案之后隐居乐坊,一手创立出一个遍布金陵的情报组织,把音乐化成形形色色的消息,用音符筑成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在夺嫡的太子和誉王,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置于刃下。

 

顾十三小心翼翼地打磨这把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被握在他那位天纵奇才的小主人手上,挥刃斩出最雪亮的光。

 

 

“十三叔,滑族余孽最近清理的如何了?”梅长苏指尖仍在琴弦上,他如今于乐器上的造诣今非昔比,随手拨弄都能弹出音如流水的曲子来。

 

顾十三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却仍是恭敬答道:“小主人放心。夏江落网以后,滑族余孽便散的散、逃的逃,有蔺少阁主在那儿盯着,一切都没问题。”

 

梅长苏浅浅一笑,似带调侃:“现在我是什么事都没有了。景琰那边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这里的事我居然也管不了。我这个宗主当得,也是极少了。”

 

虽然他语带笑意,顾十三听得却心中一痛,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那人又道:“十三叔,妙音坊打算什么时候重开啊?”

 

这话题转得有点快,顾十三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答道:“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妙音坊算是江左盟在金陵的一个暗桩,也是顾十三一手创办的心血。可是自从被誉王带人查封以后,妙音坊的大门就再也没看过。

 

梅长苏的声音伴着琴乐有些飘渺:“还是早点儿开了吧。那是十三叔你的地方啊,江左虽好,毕竟十三叔在金陵待了一辈子不是?”

 

顾十三呼吸一滞,这话,难道、难道小主人是连他的养老送终都想好了吗?

 

他一时有些愤怒,这人总是为别人考虑得这么多,可那所有的思虑里可否为他自己留下过一点儿余地?悲哀和心痛一起涌上,顾十三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话:“小主人,十三斗胆问一句,当年,小主人在那个晚上吹笛时所思考的问题,可有答案?”

 

 

琴声忽然断了。

 

苏宅的院子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梅长苏的叹气声:“原来那时十三叔你在啊。”

 

顾十三慨然:“曲通人意。小主人的笛音是不会撒谎的。”

 

梅长苏单手托腮,这其实是个不算雅观的动作,遥映人间冰雪样的江左梅郎很少做出来。但这个颇具童稚气息的动作似乎一下就把时光拉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鲜少迷茫的少年坐在门槛上,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笛子,眼睛映着漫漫星光。

 

他好像极少回忆年少的时光,虽然那些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入梦。可是梅长苏不愿想。因为只要想就会痛,就会撕心裂肺,就会感觉梅岭的火再次熊熊燃烧。但是今天他突然想要好好想想了,或许是因为一切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也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旧人,他很想分享一下少年时那些不可捉摸的思绪。

 

“十三叔你也知道吧,我那时候跟你学吹笛的确是一时兴起。本来是想当作送给景琰的生日礼物,结果他忽然说要去东海剿匪,生日时不在京城,就只能临时改成了赠别礼物。”梅长苏的语气淡然,眉梢却是缱绻的。很少有人能看到这样温顺柔软的江左盟主。

 

顾十三没有回应,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良好的听众。

 

“他走的那天晚上,我想给他个惊喜。于是就跑到靖王府,坐在房顶上给他吹笛子。

 

“吹完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出来。我想不会是这家伙不在家吧,就敲了敲门。

 

“结果他在啊。我问他有没有听到我给他吹得曲子。他居然说他刚刚在沐浴!没听到!我的那个气啊!我怎么不知道靖王府浴室隔音效果这么好?!”

 

梅宗主这话已经全然失了温和淡然的形象,语气里全部都是真挚的咬牙切齿。

 

“我扭头就走了。按理说我生气也就一会儿的事。一般景琰来哄我的时候我自己就缓过来了。可是那天不行,越想越气,越气越难受。我就想,我学了这么久、为你练了那么久,你怎么能一句‘没听到’就全给我毁了呢?”

 

“景琰在外面敲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之前,我打坏了父帅的花瓶,景琰替我背锅的时候,母亲说的话。”

 

“她说,‘景琰要是按照宠小殊这个方式照顾自己未来的靖王妃,不知道会有多少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你。’”

 

“我坐在房间里,脑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在想这句话。然后想,景琰将来是要娶妻的,就像我将来要娶霓凰一样。他迟早会对别人好的。我吹的曲子,他听不到。因为将来会有人吹曲子给萧景琰听的。”

 

话至此处,梅长苏忽然浅浅勾起了唇角,那弧度太奇怪,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自嘲。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逻辑也是真奇怪。可是那时候哪会儿注意那么多啊,就只记住一句话,我吹得曲子,景琰听不到是应该的。因为我不是那个给他吹曲子的人。”

 

“心里莫名的委屈,我觉得自己四个月算是白浪费了。可理智又告诉我这么想是不对的,因为景琰没听到只是一个巧合,没准儿靖王府的浴室隔音效果真得很好呢?”

 

“我觉得自己理不出个头绪,就干脆开门和景琰说清楚。让他先回去,我再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他。”

 

“只是……”

 

只是没想到,萧景琰回去之后,一夕惊变。

 

梅长苏的声音消失了,院子里又恢复了让人心惊的寂静。过了一会儿,顾十三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小主人如今,想清楚了吗?”

 

“我……”

 

想清楚了吗?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呢?年少时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说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罢了。

 

“既然想清楚了,为什么不告诉靖王殿下?”

 

“我又怎么告诉他。”梅长苏苦笑,“纵然他现在知道了我是林殊。可……可以我的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又如何呢?白白增加烦恼罢了。”

 

“可十三总觉得,靖王殿下,是一直在等这个答案的。”

 

 

梅长苏嘴角的弧度再也扬不起来了。

 

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

 

还记得当时月夜,萧景琰握住林殊的手,许下这样一个毫无期限的承诺。那时候月光皎皎,林殊只觉得萧景琰的目光里有比月光明亮的多的东西。太闪耀,也太沉重,压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颤抖。

 

梅长苏只觉得心里某一处塌陷了。他忽然想起萧景琰之前给他的珍珠,还有靖王府壁上那把朱弓。萧景琰是多么耿直的一个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莫说是几年,总是一辈子,他也不会改变。而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他难道真得抱着漫无目的的期待等了这么久吗?

 

 

梅长苏恨自己骗人的手段还不够高明,他没法骗自己萧景琰忘了这个承诺。还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了解萧景琰,知道这个固执的水牛是多么重视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更恨自己居然还记得月夜下萧景琰看他的目光,在这时回想起来瞬间便读懂了里面蕴藏的深情厚谊。

 

顾十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傍晚时分,夕阳西落,苏宅精致的院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余晖。梅长苏再次挥袖抚琴,指尖流淌出那个他十几年都不曾触碰的调子。

 

琴音和缓,声声诉情。那个月夜里,林殊的心情,终于又被梅长苏奏了出来。

 

景琰啊景琰,我拿你如何是好。我多希望我能忘了这个问题,忘了你十几年的等待。这样我才能狠下心来,让你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等下去。因为我总觉得,能为你吹曲子的那个人,不是我。

 

可是,梅长苏归来,除去为了赤焰,便是为了你。你斥责他眼中没有天性和良知,可知在他心中,除了天下,便只有一个你。

 

景琰啊,你等的那个答案,林殊无法告诉你,由梅长苏说出来,你可接受?

 

 

 

 

“我为何不接受?”

 

大约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梅长苏在这宫里做太傅都生出了懒骨。元祐年间那一战后,他被老阁主从战场上带到琅琊阁,用无数种稀世药草保住了性命。世人都言因祸得福、苦尽甘来,梅长苏因冰续草毒发,也因冰续草活命。其中兜兜转转,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今苏哲身为太子太傅留着在宫里,对外却如一个透明人一般不为任何人所知。他每日不过是教导年幼的太子殿下和皇帝的义子庭生,除此之外便懒懒散散的躺在皇帝的寝宫里。今日闲得无聊便拉着还在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讲起了这段往事。

 

大梁人人称颂的明君萧景琰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一眼像猫儿一样靠在躺椅上的梅长苏,或者说苏哲苏太傅,顺口接道:

 

“我为何不接受?梅长苏和林殊,本就是一个人。苏卿这个问题可问得不好。”

 

“哦?”梅长苏眼角一挑,平白勾出几分风情来,“那依陛下所言,这个问题该如何问才好?”

 

萧景琰皱眉很是思索了一会儿,却答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靖王府我有派人时时看护,所以应该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然后呢?”梅长苏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没底。

 

萧景琰一笑:“然后?苏卿不是想知道靖王府的浴室隔音好不好吗?朕就陪你一同去验证一下。”

 

 

 

人未老,曲未终。所谓愁,不过相思;所谓情,不过相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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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请期待  10/7  助攻第四棒 @绫奶遥 

关键词:甄平/苏宅的淮扬菜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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